在洗手間鏡子前，拿著粉撲唇膏卻無從下手。

嘴唇有被咬破，下巴有青紫的掐痕，從內到外，都不在赴約的狀態。

只有用粉撲暫時遮擋了掐痕。

若說先前在去他家的路上，車子開得瘋狂地快，那麽現在去餐廳的路上，車子又是另一個極端地慢。

葉暮目光停留在車外變換的街景上，無話無神，心思煩亂。

柏倫......

她該以怎樣的面目去面對柏倫？

旁邊的展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。

幾次紅燈轉綠，都需要後面的車子不斷鳴笛才得以反應過來。

心有千千結的兩人，滿腹的話，卻無從出口。

快到餐廳的時候，展堯終於忍不住，把車子倏間停在路邊。

葉暮扭頭看向他。

展堯將手停留在駕駛盤上，面無表情地開口：“Sorry，今天我有太激動。但是我希望你理解。現在這個狀況，我不能接受。”

葉暮苦澀一笑。“我也有吃驚。但是事情已經發生，還能怎樣。”

“今天即和柏倫攤牌，由我去講。”說完就要啟動車子。

葉暮趕忙拉住他胳膊。“不是說好三天的期限。”

“我一天都不可以等。”

葉暮提高音量。“即便我們攤牌，又怎樣？難道柏倫就會放手？或者我會重新和你一起？”

“讓他知道我們的過去，給我們所有人一個公平選擇的機會。”他在倒視鏡裏望向她：“不與他坦誠我們的過去，對他同樣不公平。”

“好。我會用我的方式跟他坦白。但是不是今晚。我需要做些準備。”

“我說過，不要挑戰我的耐心。三天之內，你沒有做到，我會做到。”說完又要啟動車子。

葉暮仍舊攔下。“你不要逼我太緊。他畢竟無辜，我不想他受傷。”

“不跟他坦白，對他是更大的傷害。你我清楚，他也必須清楚。”音量同樣被提高。

“我有說過我需要做些準備。但是我會跟他坦白。”

展堯將眸光從倒視鏡裏移到旁邊那張痛苦而淡漠的臉上，徑直穿射入她的眼眸。“你知道為什麽我至今還沒有問你有多愛柏倫？”

葉暮皺眉，看了他一眼，沒有回答。

“因為這個問題，你很難回答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不管你有多愛柏倫，你都更愛我，你也只愛我。”淡定而不容置疑。

葉暮一楞。

她目光微微閃爍，咬了咬嘴唇。“你憑什麽這樣講。”

“因為你的眼神比你坦誠。”

聞言，葉暮心頭一跳。

不等她回答，車子已經重新發動。

到目的地停車場。

“暮暮，”

她正欲開車門，聽到他輕喚，停下手中的動作。

他忽然把她輕擁入懷。

“Sorry，暮暮，原諒我好不好。我們重新開始。給我彌補你的機會。你失去的那一年，我會用一輩子償還。”

在她無從作答的時候，一個溫熱的嘴唇覆蓋了上來，輾轉中伴隨得是先前強.吻中沒有的溫柔，也是她熟悉的溫柔，如從前般依舊的溫柔。

剎那間，冥冥中，她好似又回到了過去。

她的心跳莫名加速，一絲悸動，瞬間暈沈。

但是尚存的理智讓她驟然恢覆清醒。

她猛然推開展堯。“你知道你在做什麽？我們不能這樣。”

展堯掐住她的雙肩，目光直對上她躲閃的眼眸，逼她對視。“我從來都清楚我在做什麽。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ex和ex，是什麽你清楚。我們所有的過去，不是你單方面說分手就能抹殺。”

“所以你到底想怎樣？”

“如果你真不再愛我，我會讓你走。但是你有沒有騙自己，你是不是愛我，你愛柏倫又有多少，你心裏到底怎樣想，你自己清楚。”

她試圖撥開掐住她雙肩的手，卻掙脫不開。“不要逼我。展堯，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。和柏倫無關。看到你，我就想到過去的一年。我不想不開心。”

“你騙你自己說不再愛我，逼自己離開我，你就會開心？看著我眼睛。”他步步逼問：“你真會開心？敢不敢看我眼睛回答。”

葉暮咬緊嘴唇，還是將頭躲閃到一邊。“不要逼我。”

“不是我逼你，是你在逼我，也在逼你自己。你可以騙我，騙別人，騙全世界，但是你騙不了你自己。我有說過，不要挑戰我的耐心。只給你三天的時間。”

說完，即刻下車，猛然帶上車門。

葉暮深吸一口氣，從痛苦的窒息中緩了緩神，隨後下車。

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抽身，就在路過停車場另一停車區時，遇見同樣剛剛到達從車裏出來的柏倫。

葉暮心裏驟然一緊。

想躲開又不現實，卻也不知道該用什麽面目去見他。

“Hi,大哥。”柏倫已經看到他們，打招呼道，如沐春風。“我以為我來的有夠晚，原來你們也才到。大哥今天你夠nice，帶暮暮一起過來，thank you。”

看到一旁的暮暮，笑意頓時漾泛出融融的柔情，沒有察覺到她蒼白心虛的臉色，直接輕攬住她的腰，在她額頭上印下輕柔一吻。

可還沒來得及躲過他的懷抱，下巴被擒住。“嘴唇怎麽搞成這樣？又腫又有傷口。”

葉暮臉色發燙，尷尬不已，微微躲閃，生怕他看出端倪。“今天吃中飯的時候被自己咬到，沒關系的，不嚴重。”

“怎麽這麽不小心，如果我不在，你都不會照顧自己。”

看到柏倫的眼神中，從前只有他才能給葉暮的溫柔和心疼，甚至在她額頭上那輕柔的一吻，看到自己的親弟弟，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對自己摯愛的女人的愛意，展堯心裏酸澀痛楚，卻又無奈。

他有種沖動，想即刻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，把他們的過去跟柏倫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。

他終究是克制了這個沖動。

畢竟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，是他自己。

當初自己對自己愛的人的不信任，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，也難怪如今的緣分錯亂，造化弄人。

既然是三天，那就遵守三天之約。

他希望最終在不傷害柏倫，至少把傷害降到最低的前提下，能用愛和誠意去爭回這個原本就屬於他的女人。

她需要時間去磨合和準備，他和他又何嘗不是。

這邊的葉暮感覺到展堯陰沈的臉色和如刺般灼灼的目光，不敢看他的臉色，也不敢直面柏倫。

她低著頭，垂著眼眸，不留痕跡地悄悄掙脫開柏倫的懷抱，牽上他的手。“我都好餓，趕快去餐廳。”

三人心情各異地來到餐廳，入坐。

她和柏倫坐在一邊，展堯坐在對面。

這個座位的安排讓她如坐針氈。因為她時時能感覺到展堯緊隨她的目光，她怕柏倫看出端倪，只能時不時註意柏倫的情緒。

可她要躲避展堯的目光，又想偷看展堯臉色，卻也不敢，可內心難安，擔心展堯忍不住把事情全部說出。

“大哥，怎麽想起又去我那邊住？不是說不再經常飛？”沒註意到對面和身邊的兩人之間的古怪和不自然，柏倫不在意地開口問道。

“我要找回一個丟失了很久的東西。”回答地淡淡又不假思索。

葉暮心驚，驀然一顫，猛然看向展堯。

“有什麽東西丟在我那？又是文件？”柏倫不知情地隨口問。

“很重要的東西。”

“有多重要，要不要我幫你找。暮暮也可以幫忙。”

展堯頓了頓，幽幽開口：“也許暮暮真的可以幫忙。當然你的幫忙也很重要。”

聽到“暮暮”這個稱呼極其自然又理所當然地從他口中說出來，葉暮心跳愈發加速，渾身僵直，血流停止。

她一邊的頭發垂下，刻意遮擋住柏倫的視線，而眼睛死死盯著展堯。

展堯卻輕晃著紅酒杯，對葉暮眼眸中乞求與警告並揉的目光視若無睹。

忽然想到柏倫的反應，她趕忙看向柏倫。

也許是心情極好，柏倫對稱呼的變換和展堯話語中飽含的深意沒有在意和察覺。

他將葉暮額前的碎發輕輕環至她耳後，笑意柔柔：“那你若是沒事就幫大哥找找那個重要的東西。”

“哦，好。”葉暮躲閃著，心不在焉。

“大哥這次要住多久？”

展堯唇尾牽起一抹似笑非笑。“直到找到那個重要的東西為止。”

“你都沒說是什麽東西，我們怎麽幫你。”柏倫笑道。

“以後你會知道。”

“All right,那隨便你。對了大哥，你都沒有問暮暮做什麽工作。”

“西九龍重案組高級督察。”順口而出，語聲無波。可對葉暮而言，卻有種刺入心肺的威迫。

“你已經知道？哦，對，你們過來之前已經有認識過。怎樣，她好厲害吧。”

“我們一直都有認識。其實，她並不止厲害。”

葉暮覺得自己再不開口會崩潰。“柏倫，在過來的路上我們已經有聊過，你大哥好幽默。”

柏倫笑了。“是麽？我都不覺得我這個冷面大哥有多幽默。”

“叫我展堯。”冷冷中有絲隱隱地怒氣。

柏倫卻未有察覺。“是呀，叫我大哥展堯就好。怎樣，有沒有很驚訝？他是全城媒體追逐的目標，都不用自己拍照，天天都有記者給他拍照，而且360度無死角。家裏的周刊超過半數都是他的封面照。”

“哦，是嗎。”葉暮扯開嘴角，勉強笑笑，比哭還難看。

“你一直都有問我他以前是什麽公職。大哥，你有沒有告訴她？”

葉暮心虛，語氣中一絲顫抖慌亂：“有，他有。檢控官，好厲害的。”

“是呀，辭職都好可惜。對了，你們警察要經常去律政署移交口供，你們以前都沒有見過？”

“也許有呢。”展堯挑了挑眉，笑意玩味。

葉暮緊張不已，生怕展堯說出不該說的，趕忙搶著開口：“沒有，沒有見過！我們移交口供，未必和檢控官直接照面。”

“哦，這樣，是好可惜。對了，過段時間我們都有空，一起出海好不好？”

展堯唇角彎了彎。“我沒問題。暮暮呢？”

“哦，我也沒問題。”

今天的晚飯，是她活到至今，吃得最壓抑窒息的一次。

在這個詭異的氣氛下，沒有胃口，卻不能不吃，但是又吞咽不下，胃裏翻山倒海，糾結得難受。

她祈禱時間能流逝地快一些，再快一些，否則不知能強撐到何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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